恒通县爱心协会主席李晓薇和丈夫王志辉在县城的一家破产了的百货公司的场地上苦心经营了十五年的“新希望服装公司”因为市场的变化和合同纠纷在除夕之夜倒闭了。大门口那一块金光闪闪的牌子也被怒气冲冲的几个债主摘下来扔在路边。面对残破的厂房，冷漠的眼神，深邃的夜空，王志辉一声长叹，李晓薇欲哭无泪。

　　她和他把车和房子连同所有的积蓄都用来抵债了。李晓薇含着泪珠把她的亮晶晶的银耳坠，明晃晃的金项链也变卖了。仍然还有一大笔债务。王志辉经受不住债主们的纠缠跑出去半年多了，上幼儿园的女儿也寄放在乡下老家。李晓薇在县城郊外租了一间不足十平方米的房子，支起了一张双人床，一个蜂窝煤炉子，一台二手电脑，再把那个石英钟挂在床头的墙壁上，就算安下了家。她一边找着零工干，一边在等待着丈夫归来。

　　又到除夕了，已经是深夜十一点了，眼看着新的一年就要来了。最后，面对两个债主，一个是水泥厂的王老板，一个是木材场的刘老板。她含着眼泪从右手的无名指上退下了那一枚指头脸大的心形的红宝石钻戒，递给那个年龄偏大的王老板说：“王老板，请你把这一枚戒指保管好。我还要赎回来!”。王老板接过戒指叹了一口气走了。她又对着刘老板轻轻地说：“大哥，请放心——欠你的钱，我们一定会连本带利偿还的!”刘老板看着空寂凄凉的四壁，又看着楚楚动人的她，一把拉住她纤长的手吻了一口，诡秘地笑着说：“如果你能做我情人，那一切都好说。”她坚决而严肃的说：“刘老板，请你自重一些!我们说话算数——这是欠条，一式两份。一份给你，一份给我——请你签字!”刘老板一字一句的念着欠条，把那“十三万六千七百八十元”的声音故意提得很高。然后，签了字，皮笑肉不笑地说了一句“既然你不识抬举，我可是认钱不认人……后年的这个时候，我再找你算账!”就悻悻的走了。

　　看着刘老板的背影，回想着他刚才的样子，她的心里如同针扎一般。泪水从眼角流到了嘴角，她走到镜子前擦了一把眼泪，镜子里的她的确很美，显示着一个有修养的成熟女性的风韵。柔美的长发，细密的睫毛更加衬托着一双饱含着无限风情的眼睛，灵秀的耳朵，精致的鼻子，小巧的嘴唇，鹅蛋形的脸庞光洁如玉，细长白嫩的脖子更显示出一种特别的高贵。高挑的身材在别人面前一晃动，宛如出水芙蓉，凌波仙子。在我们这个县城里，她是最吸引眼球的女性。她摩挲着自己的脖子，想起了莫泊桑的《项链》中的马蒂尔德，想起了和王志辉初恋时的浪漫，想起了当初创业时期的辛苦和幸福。

　　十五年前的那个早晨，阳光很好。就在她走出大学校门的那一刻，那个比她大九岁的名叫王志辉的辅导员差一点从五层楼顶跳下来表达对她的爱。后来，她从省城的一家大公司辞职回到了家乡，那个名叫王志辉的辅导员也从大学辞职来到了她的身边。面对他的软磨硬缠，她终于答应了他的求婚。经过一番拼搏，他们成立了一家颇具规模很有影响的“新希望服装公司”。因为选料精良，做工精细，看上去简洁得体，穿上身端庄大方，各地的订单连续不断。因为接踵而至的应酬，她也把自己打扮得更加动人、迷人、醉人。那些挂在她身上的恰到好处的耳坠、项链让多少男人眼花缭乱。每一次承接一批订单，面对不少对她馋涎欲滴的形形色色的老板，她总是不卑不亢，游刃有余。所以，他们的生意做得十分顺利。有一次，一个老板对着她开玩笑：“已经名花有主了，你怎么不戴戒指呀?那就把我们这些男人的花花肠子戒了……”订婚的那一天，他决定给她买了一枚金戒指。她温柔地对他说：“亲爱的，我的心是你的——我想把你给我买戒指的钱搞一个新希望工程。我也是在别人的资助下考上大学的。”他愣了一会儿说：“好吧——我们再拿出几万让我们的订婚仪式别开生面。”于是，他们以公司的名义，在全县最偏僻的一所高中设立了助学金和奖学金。他们在全校师生的欢迎仪式上作了热情洋溢的讲话，激励广大学生抓紧时间学习。后来，他们给公司买了一个一尺见方的石英钟挂在门口来激励员工珍惜时间。结婚的那一天，王志辉把那一枚钻石戒指给她戴在右手的无名指上，那红色的宝石有豌豆那么大。他们的生意更加顺利。

　　然而，一年多来，形式急转直下。如今，那些身外之物没有了，她似乎有了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坐在床边，听着石英钟发出的铿锵有力的声音，她知道，三十九岁的她将要面临着巨大的考验。她也知道，王志辉并不是那种不负责任的男人。她望着窗外，静静地等待着。

　　丈夫在十一点四十分偷偷地回来了，他看上去苍老了许多，失魂落魄的样子很可怜。他们相拥而泣。在她的怀里，他就像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

　　他跪在她跟前，一边用手打着自己的脸一边哭着说：“我对不住你——我不是人。”

　　六年前，他们在县城拥有了一座三层楼房，还有了私家车，并且把公司的办公大楼进行了装修。在许多人眼里，王志辉是一个成功的企业家。他也认为自己当了老板，可以潇洒可以享受可以挥霍了。于是，经常瞒着妻子出入舞厅、赌场，也经常和一些浓妆艳抹的女人在一起，还被派出所抓了几次，每一次都是她流着眼泪花了一笔又一笔钱把他领回家的。她不知给他说了多少“浪子回头金不换”的话，可他越陷越深，不能自拔。有一次，她生气地说：“你再不思悔改，咱们就离婚!”他发誓道：“你就是我最爱的人，我要洗心革面，重新做人!”还顺手操起一把菜刀，在空中划了一个圆，“啪”的一声，把自己左手的小拇指剁下来半截。面对他的做法，她原谅了他。可是，他仍然经不住外面的诱惑，那些打拼得来的财富如同流水一般在歌舞声中，在麻将桌上，在那些搔首弄姿的女人的软硬兼施下随之而去。于是，他欠了一屁股说不清的债。面对纷纷上门讨债的人，他竟然偷偷地带着一个女人，逃之夭夭。

　　面对荒凉的房子，面对娇美的妻子，面对自己左手残缺的手指，他的眼泪流了出来。他又不禁想起了他们相濡以沫的日子，想起了可爱可亲的女儿，想起了乡下白发苍苍的父亲，他突然嚎啕大哭。她拍着他的肩膀抹着泪水说：“哭吧——哭出来好受一些!”

　　新年的鞭炮声响起来，他们把五年来的经历认真的回忆了一遍又一遍。他动情地说：“是我害了你!你还爱我吗?”她从褥子下面取出一个火柴盒，又取出两枚金黄发亮的戒指。一枚给他戴在左手的无名指上，一枚戴在自己左手的无名指上。他吃惊的盯着她问：“哪里来的?”她笑着说：“这是铜片做的——两元钱一枚。”他一把把她搂入怀中哽咽着说：“委屈你了，我再也不做那些见不得人的蠢事了!”她捂着他的嘴唇笑着说：“我在上小学的时候，还自己用蒲苇的叶子编了一个戒指戴在手上呢——也很美!”

　　第二天，太阳格外灿烂。他们一起包了一顿饺子。这是十几年来，最轻松最舒心的一顿饭。最后，他们一起端着碗里的面汤碰了一下说，从哪里跌倒就从哪里爬起!

　　于是，他到了一家房地产公司做会计，她到了一家水泥厂作化验员。他们的努力工作和突出成绩得到了大家的充分肯定。他们重新做了一个“新希望服装公司”的牌子靠在出租屋门前。每一天晚上，他们满身疲惫地回来，一看到那个牌子，他们都满怀希望地对待每一件事情。那一台电脑中的有用信息成为他们追求美好生活的最简捷的渠道。

　　第二年秋季的一天下午，一个三十岁出头的高个子男青年开着一辆奥迪来了。他一见到他们就激动的说：“王叔、李姨，终于找到你们了!我是一个孤儿，我叫张军虎。就在我要辍学的时候，是你们的助学金和奖学金让我上了大学。现在，我是市工商银行的副行长。凭着你们的信誉和能力，如果你们同意，我想给你们贷款五十万作为公司的启动资金。”不久，又有几十个学生成为他们的得力助手。

　　“新希望服装公司”的牌子又挂出来了。面对着热闹喜庆的场面，李晓薇泪水盈盈。

　　第三年的除夕之夜，满面含春的李晓薇在县城最豪华的盛大宾馆请来了王老板和刘老板，把欠条要了回来，把戒指赎了回来。在她把戒指戴在自己左手无名指上的那一刻，整个房间一片明亮。王老板和刘老板盯着她的端庄的背影，竖起了大拇指。

　　当李晓薇又一次出现在我们面前，那一枚戒指照亮了每一个人的眼睛。

　　后来，李晓薇不戴戒指了。听说，她卖掉了戒指，又建起一个园林公司,让县城变得更加美丽。每一次看到她自信的笑容，我们的眼前就闪亮着一枚最珍贵的戒指。

　　作者简介

　　杨海信，51岁，高中语文教师。在《华山文学》《小说月刊》《华文小小说》《天池》等刊物发表小说80多篇，在《渭南日报》《读者》《做人与处世》《九龙》等刊物发表散文100多篇，省市作协会员，县作协副主席。